兩岸史話-天弓飛彈研發花絮
編者按陳傳鎬將軍(1930年8月8日~2011年4月16日)於當年美拒售我愛國者飛彈防禦系統後,在黃孝宗博士領導下,率團隊自力研發天弓計畫成功,而獲「台灣飛彈之父」尊稱,退休後移居加拿大,於2011年4月返台參加陸官入伍60周年同學會後,因感染流行性病毒猝逝三總,遺著《天弓:我們向世界之最挑戰》則於去年付梓,作者特撰文致敬。
在實彈試射之前,先行找出可能缺失,務求完善無誤,才運送到南部九鵬基地試射。
所謂「流行性病毒」感染,不是官方發布的正式資訊,因為媒體並沒有發布資訊,那年4月,筆者返回台灣探親旅遊,並沒有看到他的任何消息,5月初,在朋友餐會中,聽到陳傳鎬逝世的「傳言」,不敢置信,打電話給以前同事,觸人霉頭的話,又不敢直接說,只能旁敲側擊,最後得到確訊,證實已經舉辦過陳將軍的隆重喪禮,由4位陸軍上將覆蓋黨、國旗。依照常理,他曾擔任中正理工學院院長、天弓飛彈計畫主持人,他的隆重喪禮,竟然沒有媒體發布,令人不解。
哲人日已遠
日前意外發現,陳傳鎬將軍生前著作《天弓:我們向世界之最挑戰》已於2014年出版了。回憶起2011年春節,筆者和陳傳鎬將軍通電話,他談到了那本書,正在送呈郝柏村院長審閱中,因為書中有些人事糾結,當時還說也許近期不會出版。如今謹以「天弓飛彈研發花絮」恭賀《天弓我們向世界之最挑戰》出版,兼作對陳傳鎬將軍的悼念。
1980年黃孝宗博士年屆60歲在美國退休,經介紹任國防部科技顧問,公文轉至中山科學院時,由第二所二組陳傳鎬組長簽報聘為顧問。初期在風洞實驗室樓上設置辦公室,邀請一些研究人員談話,他自己介紹稱為「張天錫」,沒多久,陳傳鎬主持的衝壓引擎計畫升級為天弓計畫,張天錫任主持人,陳傳鎬任副主持人。
1982年初,「張天錫」正式公開身分為黃孝宗博士,11月初中科院唐君鉑院長辭職,參謀總長郝柏村上將兼任中科院院長,授權黃孝宗博士代理院長(因黃孝宗保留美國籍)。
中山科學院成立初期,設4個研究所,其中第二研究所和第三研究所,雖然名義上有機械或電子研究所之別,但組合件卻難以歸屬機械或電子,於是各顯神通的事,難免發生。甚至於飛彈計畫應該由那一個研究所主導,都是兩所之間爭議問題。
以飛彈系統模擬這個工作任務來討論,第三研究所負責飛彈導引控制系統研製,他們要自行負責測試的工作,理所當然,而且有一個模擬測試實驗室在運作中。第二研究所又稱飛彈研究所,同樣在作彈道模擬計算的工作,不是組織重疊了嗎?長官們容許各單位互相競爭,互助合作,研究人員彼此之間,有競爭但尚能融洽相處。
陳傳鎬原屬第二研究所,主持「衝壓引擎計畫」,擔任天弓計畫副主持人後,與第三研究所之間,工作職責區分,有些灰色地帶,成立天弓計畫管制室,他要掌握到飛彈的性能,不希望完全由三所掌控,所以他要我負責飛彈系統模擬工作,測試驗證飛彈性能是否符合規格需求?我當時就提出質疑,憑什麼能力去測試驗證別人研製的組件,他主張購買國外的技能,經費預算方面,由他負責解決。
飛彈系統模擬的工作任務,是建立模擬實驗室,用於測試飛彈系統之導引控制功能,在實彈試射之前,先行找出可能缺失,務求完善無誤,才運送到南部九鵬基地試射。
模擬實驗室主要單元為特殊性能的計算機,建立虛擬的飛彈系統,再以介面和飛彈實體的導引控制組合元件連結,在模擬飛行的平台上,密閉的飛行環境狀況中, 隔離外在環境雜訊的干擾,搜尋及鎖定模擬靶機,進行追擊直到命中,稱為計算機即時系統硬體迴路模擬。
典型在夙昔
在那個年代,模擬飛行平台的製造商,北加州Menlo Park有一家,另外在匹茲堡有一家。中科院要建立的是模擬實驗室,模擬飛行平台僅只是其中一項設備。美國有3個公司有能力提供模擬實驗室設備:波音飛機公司、雷神飛彈公司、馬汀馬利塔太空飛彈公司。經初步接觸後,僅有波音飛機公司願意接受訪談,其他兩家公司完全拒絕,連大門都進不去。
於是,中科院派出6人小組赴美進行選廠評估,由模擬飛行平台的製造商作為橋梁,到波音飛機公司洽商。波音公司明確表示因為要和中共做生意,不願意和中科院簽合約,建議中科院和Menlo Park那家飛行平台製造商簽合約,波音公司可以接受轉包,提出粗略的估算總價和完工時程備忘錄。那種簽約方式是非常荒謬的,因為飛行平台的價格只占總合約的極微小部分,飛行平台的製造商卻要作為合約總包商,真是「小魚吃大魚」。
再飛到匹茲堡Contraves公司洽談時,情況同樣的不正常,這家公司並沒有建造模擬實驗室的經驗,只是找到喬治亞大學一位教授的支援,據稱那位教授參與過馬汀馬利塔太空飛彈公司的顧問工作。(待續)(旺報)
兩岸史話-天弓飛彈研發花絮
陳傳鎬在中科院的強勢領導作為,是他能夠出類拔萃,獲得天弓飛彈計畫成果的主要關鍵。
唯一不同的是Contraves公司願意承包合約全部責任。選廠評估小組返回台灣後,立即進行採購作業,依照國防部規定採購案正常程序,使用單位提出3家廠商報價,由主計、監察及設施供應處辦理採購案作業。
陳傳鎬因受限研發計畫時程的壓力,要求我們簽報指廠採購,以節省冗長的議價過程,但因採購金額龐大,主計、監察單位不同意,遂將洽商過程中所獲得的波音公司資料作為參考,再次簽報指廠採購。
孤注一擲的豪賭
評審會議中,有人要求作性能比較分析報告,選廠評估小組領隊余雲鵬對此兩個系統的性能和價格,比喻為就像是賓士車和裕隆車,要怎樣去比較分析?二句話就擋回去了。
監察單位質詢建立模擬實驗室後,能否保證試射成功?沒想到我當時也能機智的回應,模擬實驗室檢測不通過的飛彈拿去試射,保證失敗,但是模擬實驗室檢測通過的飛彈拿去試射,能否保證一定成功,因素太多,不敢擔保。購案審查會議就這樣通過了。
Contraves公司是值得信賴的公司,因為依照合約,買的不是「裕隆車」而是「拼裝車」,甚至於連個「樣品」都沒有,理論上,廠商按照客戶提供的藍圖施工,實際上的藍圖是廠商提供的建議案。在30年前的特殊時空背景下,找不到飛彈專家的協助,沒有經過可行性分析,那種狀況是孤注一擲的豪賭。
再說白一點,當年參與天弓飛彈研究發展人員很多人都是「菜鳥」,摸著石頭過河,走一步算一步,而且河水深淺都不知道。我個人就是如此這般,幾乎「溺水」,所幸命大,遇到貴人伸出援手拉了我一把,有驚無險的平安上岸。
合約執行過程中,共有2次系統評估的會議在Contraves公司舉行,中科院選派研究人員參加。第一次系統評估會議時,電子系統部門派出的代表,是個「老油條」,他認為模擬實驗室是我負責,他的職責是在公差期間對我提供諮詢,返回中科院後不對我負任何責任,廠商提出的簡報內容是否合適,他一句話都沒有表示,完全「置身事外」,因為我沒有向他諮詢。
最後驗證系統評估會議時,電子系統部門派出的代表,是另外一位忠厚老實的伙伴,指出模擬系統和飛彈導引系統之間的某些問題要考慮,由我和廠商交涉改善,那時已經是系統交運前1個月,廠商要求延後1個月交運及增加價款,我表示不能同意,因為簽約之前的性能規格是廠商草擬的,我坦承對此方面知識能力有些不足,以致於造成困擾,若廠商堅持延後交運及增加價款,可能的結果是他們要和另外的人打交道,訴諸於仲裁。
其實,問題癥結所在是中科院研發的飛彈性能,我們不敢洩露機密,只提示一些概念。最後廠商同意修改部分設計,維持交運時程及合約價格,所需費用由該公司內部研究發展經費項目撥付,自行解決。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,同時維護了該公司的信譽。
飛彈系統模擬實驗室的籌建,從人員招募,訓練,實驗室建築需求,設備獲得,安裝測試使用等,都是非常艱難複雜的挑戰。設備安裝測試及飛彈系統模擬期間,經常在晚上還要加班工作,形容研究發展為視同作戰,毫不為過。
當天弓飛彈在九鵬基地舉行第一次全彈導引控制全功能試射,直接擊中靶機的影像出現在控制中心的螢幕時,試射基地發出如雷掌聲,一位同仁大聲的哭了起來,那是喜極而泣啊!
時過境遷,30年後再回憶那幾年的艱辛工作,所有參與天弓飛彈計畫的研究人員,發揮團隊精神,研製出中華民國自製的天弓飛彈,那是何等的榮耀!我有幸參與了天弓飛彈計畫,最後獲頒雲麾勳章及獎金的獎勵,帶給我值得懷念的記憶,是人生旅途中非常難得的機緣。
陳傳鎬因為主持天弓飛彈計畫晉升少將,1988年初再調中正理工學院院長晉升中將。陳傳鎬在中科院的強勢領導作為,是他能夠出類拔萃,獲得天弓飛彈計畫成果的主要關鍵。
外號天弓鐵公雞
1953年陳傳鎬在陸軍官校畢業,留校在學生炮一隊任助教,筆者當過他的學生1年,朝夕相處;在成功大學同班同學7年;在中科院同事多年,後來又在他領導下參與「天弓飛彈計畫」工作,有30多年的公私情誼。如今,他已經逝世超過4年,回憶以往的點點滴滴,仍然深印在腦海裡。
許業武先生悼念〈飛彈之父陳傳鎬將軍〉文中有一段話:「陳將軍走了,走得那麼的突然,陳夫人Judy說:『他好像一下子被老鷹抓走了!』」。筆者在這裡加添一點插曲,以詮釋陳夫人Judy說的話。陳傳鎬就讀成功大學時成縝優異,榮獲「陳立夫獎學金」,班上同學起哄要他請客,他笑呵呵的擋掉了,於是他在班上有個外號「鐵公雞」,相信陳夫人是知道的,所以才會有那句話。可笑老鷹無知,竟然抓的是啃不動的「鐵公雞」,且有「天弓」的後盾,現在恐怕後悔不已了。
謹以此文敬悼陳傳鎬將軍在天之靈。(全文完)(旺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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